日落杂感

□ 洪 森

这段时间天气炎热，只是下楼去小区门口拿个快递，回到家胸前洇湿一小圈，皮肤上留着一层脆薄的焦灼感。家住老小区的顶楼，房体经过一下午阳光的暴晒，即便拉紧窗帘，也能感受到地砖上热乎乎的余温和空气中翻腾涌动的热浪。

白日里，天空寂寥无云，像是大风过境将天空擦得澄澈明透，阳光朗照。傍晚，稍微感到温度降下来一点，便在晚饭后骑车，去大坝看一场日落。

今天大坝上散步的人倒是很少，日头已落到了对面的树林上，火球被黑森森的树海吞进了一半，天际间尽是浓厚的云层，金红色的阳光把云层照得如琥珀般透明，再向上光芒被一大片更厚的云层压住，堵住了去路。像是有一团火舔舐着它的底部，光线则横向延伸至更为遥远的边际，颜色也更为活泼明亮了。江面上万千波纹晃荡，细密起伏。终于，太阳最后一点轮廓也沉入地球的边缘。原本以为就此结束，但天空即将迎来另一场绚烂。

一片盛放的晚霞自西向东，为天空抹上一层琉璃。沉落的光线被打散，四向散开，云在江风的拥抱下完成了每一片舒卷。阳光如同蹦跳的金色音符，将云镀上了一层极为温暖又极为明媚的颜色，仿若初升太阳的光芒。正空上的高积云浩瀚壮阔，像鱼鳞排列般规则整密，也正是在这层光芒的照耀下变得无比惊艳。庄子在《逍遥游》中讲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鲲从大海中腾飞而起，展开它浩瀚宽敞的翅膀，带着潮汐般的力量，向着南边的天池极目飞去。抬头仰望，那垂天般的云朵不正是它的翅膀吗？

上古神话中的神兽，是古人无穷的想象力与智慧艺术的结晶。古人食饮人间烟火，却创造出这样绚烂充满无限想象的艺术形象。正如那些平稳划在水面上的船只，与江畔的万家灯火，大桥上迷人的灯光，和袅袅升起的炊烟，共同流淌进静穆黯然的江水。它们连接着过去，经过现在，又驶入未来。

我望着眼前这场日落，想起数年前还在考研时的一段时光。身边的同学基本从三月份开始备考，而我在六月份辞职后匆匆返回老家，在江边租了一个小单间专心备考。我又是三跨考生，望着一本本靠墙堆积的专业书，顿时觉得压力非常大，时常会为自己定的目标是否过高而怀疑自己，看着同学专业课都比我考得高时不免感到焦虑。傍晚吃过饭后，我都会提前爬到四楼背一会书，等到上晚课前五分钟再下来。

这时我望向窗外，天边一轮红日正平缓地向水平线沉落，江面波光粼粼，一派金光璀璨，我不禁放下课本，想休憩片刻，让风暴了一天的大脑得到些放松的机会。对岸，一片水草丰茂的绿意，红色的房屋像是揿在草地上，看上去精致小巧。视野的开阔一下子使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明朗，那不断下沉的落日，我注视着它不断燃烧而逐步收尽的最后一缕光线。最终在水天间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我突然明白，虽然是日落，但它的声势浩大、壮观绚烂也在预示着世界的另一头不正将迎来一场盛大浩瀚的日出吗？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坠落灭亡，而在于坠落后依然能够重新升起。正如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

我戴上耳机，播放起一首优美的轻音乐。江风潮湿地吹拂着我的脸庞，头顶上枫杨翅果如一串串绿色的风铃，轻轻摇曳。东边的天空受到夕阳残照，晕染出粉嫣的云朵，微微地靠近着那银盘般的明月，好似美人扑粉上妆。我心里受着观赏日落的无尽感动和喜悦，骑行在回家的路上。